进入现当代以来,有相当多的原有地名,被新地名不断替代。比如在笔者的家乡云南祥云县,除了原来的“云南县”被更称为祥云县外,就还有很多个自然村的村名被更变:将原来的“老马村”更称为江登村,“公昌邑”更称为江场,“鱼囡场”更称为云里厂,“清溢村”更称为下庄……等等。被更换了名字的村庄,占了全县村庄相当的比例。再加上其他非村庄地名的更变,这个数字显得更为可观。祥云如此,其他县市莫不如此。
地名也是重要的历史文化遗产之一。每一个历史上留下来好的地名,都是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需要我们虔诚地珍惜,充满热情地使用,并传给子孙后代。当然,地名也不是不可以变更。有些地名,比如那些使用生僻字眼的、聱牙诘屈的地名,就应该更换,换成通俗易懂的喊起来朗朗上口的,以方便使用。特别是,旧中国有很多地名,含有严重的民族歧视、居群歧视、地域歧视,有的甚至就是帝国主义列强侵略和殖民中国时留下的地名,打着浓浓的被殖民烙印,严重伤害着中华民族的集体情感,这种情形,在拥有二十几个少数民族的边疆省份云南,尤为突出。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尊重广大人民群众的意愿,更换了大量的地名,取得了显著的成绩,赢得了各民族人民的真诚感激和广泛拥戴。
但地名的更换应该慎之又慎,不可随心所欲地改变。老辈人给一个地方取名,原因动机各不相同,但几百年上千年下来,这地名就有了特殊的历史文化和地域文化韵味,承载着较多的历史文化、地域文化信息。这一点,是新用的地名绝对不可能拥有的。比如,“老马村”这个地名传达给我们的历史信息是,这里曾经是回族马姓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只是后来,随着回族人的不断向他地移民,才腾出地盘来,成了汉族人的居住地。“老马村”这个村名和附近的“马山腰”、“马山顶”等地名,构成了一组昔日回族人民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发展的画卷。咀嚼这个地名,其实就是在阅读一部厚重的史书。而代替了“老马村”的新地名“江登村”,除了喊起来比原地名稍微显得响亮外,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文化含量,甚至没有包含任何意义;“练场”是因为明朝戍边的朝廷军队在这里集中练兵而得名,这个地名很容易让人想到祥云和整个云南从明朝到今天几百年风云变幻的历史。更换后的新用地名“练昌”,不但遮掩了这份珍贵的历史信息,也让人从字面上难以理解;从“黄楝树”这个旧地名上我们可以想象当年密密成荫的黄楝树下的这个村庄,景致是何等的幽雅静谧,扑面一幅优美的田园画卷,尤其是,因为黄楝树附近有一个叫“明镜灯”的自然村,周围又有禾甸、米甸、荞甸三个大坝子,于是就有了“黄楝树挂明镜灯一照三甸”的无尽妙趣,作为美谈,曾经闻名县内外;而“黄联”,使人不明就里,品咂不出任何东西。不但如此,“黄楝树挂明镜灯一照三甸”的妙趣也不复存在。“陡坡箐”通俗直白,但形象逼真,恰如其分地传达了这个深山彝族村庄的地理环境,应该说是一个非常具有特色的村名;而近年被取代之后使用的“河兴村”,除了反映出改革开放以来它所发生的喜人变化,可以说毫无特色可言。“下庄村”的原用名“清溢村”,仅仅从字面上,就给人强烈的诗意之美,与“下庄”这样的字眼有着天壤之别,除了让人知道它是祥云下川大坝下部山脚一个村庄,还能给人什么?
历史地名被随意变更所带来的历史文化消殒,我们是有深刻教训的。从省外说,当年湖北省荆州市和沙市市合并,为取得平衡,各取一个字,称“荆沙市”,“荆州”这个使用了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含量极为丰富的地名,被无端宰割和强行组合,弄得不伦不类让人啼笑皆非。从省内讲,“云南县”更名为“祥云县”后,“云南驿”这个成就了云南省名的具有两前多年历史的地名,就成了一个村庄的名字,在长达八十多年的时间里,默默无闻,外界很少有人能记起。好在,这两个有着重大影响的千年历史地名,在智识者的强烈呼吁下,被重新使用了,不伦不类的“荆沙市”重新还原为“荆州市”,“云南驿”也在祥云县前所乡撤乡建镇时,成了新建镇的名字,熠熠生辉在今天和未来。不过,如此让人感到欣慰的例子,直到目前还少而又少。这就说明,让这些历史地名重新回到我们今天和未来的生活中,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我们在这方面有决策权的人,有更多的历史文化和地域文化担当。